七月的东北平原蒸腾着燥热,虎子攥着镰刀的手心沁出黏腻的汗。十八岁的骨架裹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衫里,后颈被晒成焦糖色。玉米杆高过人头,密匝匝的叶子刮过脸颊时像粗糙的舌头,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混着蝉鸣,在某个瞬间突然凝固——
三丈开外的田垄上,倒伏的玉米杆间蜿蜒着暗红血迹。虎子拨开叶片的手在发抖,却看见染血的碎花布下伸出一截雪白脚踝,指甲盖泛着贝壳般的光泽。这具躯体在抽搐,像被剥了皮的蛇,女人凌乱发丝间露出半张青紫的脸,嘴角裂口渗着血沫。
"救…"她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虎子嗅到浓重的酒气混着铁锈味。远处传来男人们醉醺醺的叫骂,柴油发动机突突震响。少年突然明白这是邻村失踪半月的疯寡妇,据说被五个伐木工掳进深山。他扯下汗巾塞进女人嘴里,背起这具滚烫的肉体往地窖狂奔,玉米叶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在暮色里凝成暗紫色的痂。
地窖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虎子抖着手解开女人浸血的衣襟。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见乳房上烟头烫出的焦痕,腰腹间皮带抽打的淤伤织成蛛网。十八年来只摸过母牛乳房的少年,此刻指尖沾着血与汗,在伤痕累累的肌肤上游走时,突然被攥住手腕。
"你要见死不救?"女人眼里燃着幽火,虎子这才发现她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她引着他的手按在胸脯刀疤上:"这是前年林场二把头弄的",又滑向大腿内侧的烙印:"去年冬天粮库保管员烫的"。少年喉结滚动,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震耳欲聋。
柴油机的轰鸣逼近玉米地,女人突然撕开虎子的粗布裤。他惊觉胯下早已硬得发疼,女人染血的膝盖抵上来时,地窖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五个黑影举着猎枪掠过窖口,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群直立行走的豺狼。
疯寡妇的牙齿咬上虎子喉结时,少年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女人残缺的指甲抠进他后背,在地窖潮湿的泥墙上划出凌乱沟壑。他们交缠的躯体像两株吸饱雨水的玉米,根系穿透腐殖土层,吮食着地底沉积三十年的秘密——
二十年前集体农场会计的离奇溺亡,十五年前知青返城前夜的女赤脚医生上吊,五年前失踪的拖拉机手至今还封在废弃矿井。这些故事虎子从小听着长大,此刻却从女人破碎的叙述里拼出另一幅图景:每个死者脖颈都有相似的掐痕,每具尸体旁都散落着染血的玉米须。
"他们管这叫祭肥"女人湿热的呼吸喷在虎子耳畔,少年挺腰的动作突然僵住。月光偏移的角度恰好照亮窖壁,那些看似凌乱的抓痕组成诡异的符号——正是每年开春时,村长用鸡血在祠堂梁柱上画的祈丰图案。女人残缺的右手小指按上他眼皮:"看见了吗?那些从玉米芯里长出来的眼睛。
地窖突然剧烈震颤,虎子被掀翻在草垛上。疯寡妇的独眼在黑暗里泛着磷火般的幽绿,她跨坐在少年腰间,伤口渗出的血珠滴落在他胸膛,烫出一个个灼痕。玉米地传来枪声,女人的喘息突然变成尖笑,虎子惊恐地发现她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灰白的左眼珠咕噜噜转着,瞳孔裂成细长的纺锤形。
"三十年了,终于等到纯阳子。"女人舌尖舔过虎子渗血的锁骨,少年看见她张开的嘴里探出分叉的芯子。地窖深处传来根茎蠕动的窸窣声,无数玉米须从墙缝钻出,缠住他的脚踝向上攀爬。疯寡妇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鳞片,她的声音变成重叠的回响:"你以为他们在追捕我?不,他们在喂养我。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地窖时,虎子握着镰刀站在田埂上。五个伐木工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散落在玉米地里,每具尸体的胸口都绽开着血淋淋的窟窿,里面塞满金黄的玉米粒。疯寡妇消失的地方立着株异样的玉米,暗红色的穗子垂下来,在风里摇晃着,像浸饱了血的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