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十七次微笑。唇膏是偷用姐姐的樱桃色,蹭在虎牙上像凝固的血珠。第一次约会的清晨,校服裙摆被攥出咸涩的褶皱,公交车上冷气钻进膝盖的破洞,像无数只嘲笑她的透明蜘蛛。
这不是童话里的水晶鞋时刻。男孩递来的奶茶太甜,吸管戳破塑封时爆开的脆响让她耳膜发疼。他谈起昨晚的游戏战绩,词汇像散落的玻璃弹珠在桌面上乱滚。她突然发现精心卷过的发梢正在出汗,变成一绺绺海藻缠住脖颈——原来少女漫画都是骗人的,没有樱花慢镜头,只有快餐店油腻的换气扇在头顶轰鸣。
但真正的坠落发生在回家后的浴室。当花洒冲掉假睫毛的残骸,她盯着瓷砖缝隙里蜷缩的头发,突然笑出声。那些笨拙的、错拍的对话,像生锈的钥匙正在撬动某扇门。原来「完美」不过是层保鲜膜,而此刻顺着排水口漩涡消失的,是被规训了十六年的「应该」——应该轻声细语,应该抿嘴微笑,应该把心跳调成标准频率。
深夜的书桌成了暴动现场。日记本吞下她咬碎的指甲油,字迹在台灯下长出绒毛:「原来约会不是考试,不需要提前背答案」。窗外的月亮被云啃缺了一角,却比任何满月都锋利。
三个月后的体育仓库,灰尘在光束里跳探戈。暗恋的学长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她注意到是因为自己在数他呼吸的间隔。当阴影突然倾斜过来时,她没有闭眼。嘴唇相触的瞬间,尝到的是铁锈味——原来两人都在偷偷咬破嘴皮。
这次没有预演,没有攻略,只有储物柜里过期碘酒的味道。他的手掌压住她翘起的发尾时,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跌进水沟的下午:淤泥从公主裙领口灌进来,蝌蚪在膝盖结痂的伤口旁产卵。那时候哭得多痛快啊,不像现在,连抽泣都要换算成某种「可爱」的计量单位。
于是她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推开他,在对方错愕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炸毛的倒影。「你指甲刮到我耳钉了」,这句话混着铁腥味掷地有声。后来他们坐在煤渣跑道上喝汽水,易拉罐的拉环成了婚戒,她教他如何用草茎编出食人花。
故事的结局?根本没有结局。当她在毕业典礼上摔碎第三盆凤仙花,终于明白那些所谓的「初次体验」,不过是把灵魂的边角料塞进他人期待的模具里煅烧。而现在,她胸膛里跳动的是一团未经打磨的陨铁,正在把每道伤疤熔铸成星图。
深夜的顶楼,她对着城市灯火张开手臂。风灌进衬衫时,后腰的胎记像一只终于醒来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