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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杜平
2025-08-10 01:51:23
戌时三刻的雨像断了线的翡翠珠帘，将沈家老宅的九进院落笼在朦胧水雾里。顾清歌握着半卷《南华经》倚在雕花窗边，忽听得垂花门外传来三声叩门——笃、笃、笃，间隔恰似更漏滴答。这声响惊得她腕间翡翠镯子撞上窗棂，在雨夜里荡开清越回音。
"小姐，西角门的铜环都锈了十年了。"丫鬟碧梧端着药盏的手微微发颤，烛火在她眼底投下晃动的阴影。顾清歌望着檐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漩涡，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后山竹林撞见的场景：那袭玄色织金蟒袍掠过枯叶时，分明带着御赐龙涎香的余韵。
此刻正厅里，沈家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断，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滚落满地。老管家举着油纸伞穿过三重月洞门，伞面上绘着的白鹤被雨水浸得羽翼模糊。当他将鎏金拜帖递上时，顾清歌看见帖角暗纹竟是双蟒衔珠——这是当朝二品以上官员才敢用的纹样。
"清歌，来见见你砚表哥。"老夫人声音里带着二十年未曾有过的颤意。烛光摇曳间，跨过门槛的男子解下墨色大氅，露出腰间羊脂玉螭龙佩。当他抬眼时，顾清歌终于看清那双凤目里凝着的，是化不开的寒潭水，亦是烧不尽的野火。
雨势渐急，抄手游廊的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沈砚经过她身侧时，袖中落下一方素帕，帕角绣着半阙《雨霖铃》。顾清歌俯身去拾，却见帕上墨迹未干处写着："廿年局，今当破"。
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顾清歌握着那方素帕站在藏书阁的《山河舆图》前。泛黄纸页上，二十年前用朱砂圈出的"云州"二字艳如凝血。阁楼暗格里的族谱突然无风自动，停在"沈氏长房嫡女沈明璃"那页——墨字旁竟有新鲜血渍晕染开来。
"表妹也爱看残局？"沈砚的声音惊起梁间宿燕。他执黑子落在星位，棋盘霎时成困龙之势。顾清歌注意到他左手虎口处有道陈年剑伤，与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断刃形状惊人吻合。
五更天时，前院传来瓷器碎裂声。顾清歌提着裙裾穿过雨帘，看见祠堂供桌上的青花梅瓶碎成齑粉。香案下静静躺着一枚鎏金腰牌，背面刻着的"玄鹰卫"令纹让她指尖发冷——这是直属于天子的暗卫标识。
晨光初现时，沈砚在竹亭煮茶。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氤氲了他半边面容："顾姑娘可知，当年云州粮草案牵连的三十六条人命，如今还剩几个活口？"话音未落，一支淬毒袖箭破空而来，钉在亭柱上的瞬间，顾清歌袖中银针已抵住沈砚咽喉。
雨停时分，老夫人房中的沉香突然爆出火星。灰烬里显出一角信笺，上面是顾清歌熟悉的字迹："沈氏女，不可嫁皇族"。她猛然想起昨夜沈砚佩玉上的螭龙纹——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而那玉佩上的，分明是逆鳞而生的五爪。
当暮鼓再次响起时，顾清歌站在后花园的枯井边。井底传来的腐土气息中，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她将素帕投入井中，看着帕角绣着的"寒蝉凄切"四字渐渐被黑暗吞噬。远处传来沈砚与管家的低语："…该启那口樟木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