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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森林里的体温计（上）

暴雨砸在跨海大桥的斜拉索上，像上帝失手打翻的碎玻璃。林晚缩在出租车后座，看着计价器数字随着堵车时长不断跳动，数学补习班迟到的焦虑与车窗上的雨痕同样扭曲。当刺耳的刹车声穿透雨幕时，她看见那个总把衬衫扣到最顶端的沈老师，正跪在湿滑的路面上给车祸伤者做心肺复苏，西装裤膝盖处洇开两团深色水渍。

这是他们故事的真正开端——在救护车蓝光扫过沈铎镜片的瞬间，林晚发现这个能把微积分讲成抒情诗的男人，右手小指有道蜈蚣状的旧疤。后来在顶楼储物间，当他的掌心贴上她后颈时，那道疤正硌着她的第三块脊椎，像枚滚烫的封印。

沈铎的特别辅导课总在放学后两小时开始。夕阳透过数学组百叶窗，在他解到第三道压轴题时，会在他喉结投下细密的阴影线。林晚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无意义的螺旋，突然听见他说："收敛函数像暗恋，所有波动都必须控制在ε范围内。"钢笔尖戳破纸张的刹那，空调出风口吹落他领口一粒纽扣。

跨海大桥夜间检修的探照灯扫过教学楼时，他们在储物架与旧试卷堆成的峡谷里接吻。林晚的校服裙摆勾住了地球仪支架，沈铎摘眼镜的动作比讲解洛必达法则时更慢。这里充斥着过期打印墨粉的气味，却比任何电影院情侣座都适合藏匿那些被导数与概率公式伪装过的心跳。

当林晚在月考卷上写下第十四种解法时，沈铎正在焚烧去年教师节收到的领带。火光照亮他藏在教案夹层的速写本，上面全是不同角度的跨海大桥——钢索交错如神经网络，桥墩扎根在深海沉积岩里，而某个桥塔阴影中，隐约有个马尾辫少女的轮廓正在融化。

混凝土裂缝中的玫瑰（下）

全市数学竞赛颁奖礼那夜，林晚在获奖感言里背了段《哥德尔不完备定理》选段。沈铎站在礼堂最后一排的消防栓旁边，用拇指反复摩挲打火机齿轮。他们之间隔着三十排座椅、五个监控摄像头，以及十七个正在录像的手机镜头。当快门声如潮水退去，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下，林晚把奖牌塞进他风衣口袋，金属牌角刮破了印着校徽的内衬。

台风过境那周，跨海大桥封闭检修。沈铎在临时安置点的行军床上批改作业，红色墨水里混进了铁锈味的雨。林晚穿着雨衣翻过警戒线，头发滴着水珠闯进他的帐篷。他们用函数图像练习簿垫着泡面碗，听着外面钢索在飓风里发出类似鲸歌的嗡鸣。当他的手终于伸进她潮湿的校服下摆时，整座大桥正在承受每秒35米的风速考验。

教导主任发现端倪是在冬至日。晨会上林晚脖颈处的红痕被误认为围巾过敏，而沈铎破天荒穿了高领毛衣。那天傍晚的教师会议室，监控录像定格在他们相叠的影子上——林晚正踮脚去够顶层储物柜的竞赛真题集，沈铎的手臂悬停在她腰侧五厘米处，像一道未完成的拥抱。

事情败露那天下着冻雨。林晚在教务处咬破嘴唇保持沉默，舌尖尝到的血腥味让她想起储物间里那个带着铁锈味的吻。沈铎的辞职信比处分通知来得更快，最后一堂课上他画了完美的悬链线曲线。"这是大桥钢索的数学模型，"粉笔断在最高点，"但现实永远比函数复杂。"

如今林晚的大学宿舍正对着新落成的跨海二桥。每当深夜对着泛微积分论文时，总能听见远处货轮汽笛声。有人说在旧桥拆除前夜，看见个穿旧校服的女孩在桥塔上系了条红色许愿带。而某个海边小镇的书店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在教小孩用贝壳摆出斐波那契数列，收银台下的素描本里，跨海大桥的钢索终于缠绕成玫瑰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