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塑胶跑道蒸腾着柏油味,叶渺渺攥着作文本往器材室跑时,后颈已沁满细汗。这本该是她在市作文大赛前最后一次修改《十七岁没有伞》的机会,却被体育老师临时调课的哨声打断。
篮球场传来此起彼伏的运球声,她贴着铁丝网快步穿行。突然,一道抛物线划破燥热空气——本该投向篮筐的球重重砸在她怀中的作文本上。纸页如白鸽四散,墨迹未干的"他总在雨天把伞倾向我"正巧飘到程野脚边。
"捡起来。"叶渺渺盯着那双限量版球鞋,声音比晒蔫的蒲公英还轻。校篮队长程野却用脚尖碾过纸页,黑色墨迹在"伞"字上拓出狰狞裂痕。围观人群爆发的哄笑中,她看见林深抱着物理竞赛题集从图书馆方向走来,镜片后的目光像被惊动的潭水。
器材室铁门吱呀合拢的刹那,美工刀冰凉的触感贴上后腰。叶渺粟粟发抖的手摸到储物柜里未拆封的绷带,耳边响起程野带着薄荷糖气息的低语:"听说你在作文里写我霸凌?"刀尖挑开校服下摆时,她突然想起上周值日瞥见的场景——程野把林深堵在实验楼后巷,拳头砸在墙面的闷响混着压抑的呜咽。
血珠渗进作文本扉页时,叶渺渺终于读懂林深总把伞倾向她的深意。那个总考年级第一的苍白少年,早在她不知道的雨天,用满墙奥数公式换来程野的"特别关照"。当沾血的纸页飘出窗外,她看见林深在楼下疯跑着追逐那些载满秘密的纸飞机,眼镜摔碎在雨后积水里。
市立医院消毒水味道漫进病房时,叶渺渺正盯着天花板数点滴。程野父亲送来的果篮堆满窗台,鲜红车厘子像凝固的血珠。警察来做笔录那天,她看着病房外程野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小学时那个总被霸凌的转学生——彼时程野还会把最后一块小熊饼干分给缩在墙角的男孩。
林深带着修补好的作文本出现时,袖口露出青紫针孔。叶渺渺这才知道竞赛保送名额揭晓前夜,他往血管里推了半管胰岛素。"你作文里写的雨天…"他指尖抚过被血渍晕染的段落,"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程野妈妈是我爸的债主。"
十年前城中村拆迁的雨夜,林深父亲握着程家给的补偿协议,在推土机前吞下整瓶安眠药。程野偷听到母亲电话里那句"处理干净"时,打翻的蓝莓酱正顺着冰箱淌成蜿蜒的小河。从那天起,篮球场成了他发泄愤怒的祭坛,而林深甘愿当沉默的活祭品——直到叶渺渺的作文本捅破这场持续十年的献祭。
当叶渺渺裹着纱布重返赛场,作文大赛终审稿里多了段燃烧的独白:"有些伞倾斜是为遮雨,有些却是为掩盖满地玻璃渣。"礼堂掌声雷动时,程野在消防通道狠揍偷拍林深病历的黄牛,指节伤口绽成血色鸢尾。
三个月后校刊登出《倾斜的伞》全文,程野在文末空白处写满修正液涂鸦。叶渺渺在图书馆角落发现那本被遗弃的校刊时,泛黄纸页上层层叠叠的"对不起"正巧拼成伞骨形状。窗外又开始下雨,她看见林深举着破洞的伞走向教务处,而程野的红色跑车正碾过水洼,载着满箱撕碎的借条驶向公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