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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里的笑声与黄叶的私语

十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稠稠地裹在萝卜缨子上。小满踮脚去够妈妈手里的铁锹，沾着泥点的碎花裤管下露出半截藕节似的小腿。"妈妈你看！萝卜在土里打呼噜！"她突然趴在地上，耳朵紧贴着刚挖开的土坑，沾了泥巴的羊角辫翘得老高。

林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这片承包了三年的萝卜田从没像今天这样有趣过——女儿把每道裂开的土缝都当作藏宝图，把蚯蚓拱起的土堆当成微型火山。当小满终于拔出人生中第一个萝卜时，那声欢呼惊飞了田埂上的灰喜鹊。"是戴歪帽子的白胖子！"孩子举着上粗下细的畸形萝卜，眼睛亮得能映出天上游走的云絮。

黄叶开始飘落得有些急了。小满把战利品码成歪歪扭扭的"萝卜卫兵"，突然指着远处惊叫："妈妈！那边的萝卜在逃跑！"林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片枯叶被风卷着掠过田垄，在夕阳里翻出金箔似的光。她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丈夫把最后一批萝卜装车时，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的细碎声响。

"它们赶着去参加落叶舞会呢。"林芳摘下手套，接住一片打着旋儿的银杏叶。小满立刻学着张开双臂，碎叶从她扬起的发梢间穿过，像被施了魔法的金蝴蝶。当孩子咯咯笑着扑进她怀里时，林芳闻到了女儿发间沾着的泥土腥气，混着萝卜缨子的青涩味道。

空坑与落叶的告别课

暮色染紫萝卜田时，小满发现了第一个空土坑。那是她清晨亲手挖出的"萝卜王座"，此刻却像被谁偷走了宝石的皇冠。"我的胖将军不见了！"带着哭腔的指控惊动了正在捆扎萝卜的林芳。她蹲下来抚平坑沿的裂痕："记得早上飘进坑里的黄叶吗？它们带着萝卜去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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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眼泪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林芳从衣兜掏出个东西——是片完整的枫叶标本，叶脉里还凝固着去年秋天的阳光。"每片落叶都是张车票，你听。"她把叶子凑近女儿耳边，风穿过干枯叶片的簌簌声里，小满渐渐瞪圆了眼睛。

装萝卜的竹筐渐渐堆成小山。小满突然扯了扯母亲衣角："妈妈，我们把萝卜埋回去好不好？"她怀里抱着最小的那个萝卜，沾着泥的指节微微发白。林芳没说话，只是把铁锹换到左手——那里有道月牙形的旧疤，是去年霜降时挖萝卜留下的。

当最后一片黄叶盖住新填的土坑时，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小满把枫叶标本轻轻放在土堆上，突然仰起脸："落叶会带它去看结冰的河吗？"林芳望着女儿被夕阳镀金的侧脸，想起自己第一次目送萝卜车远去时，父亲也是这样沉默地按着她的肩膀。

暮色中的萝卜田泛起银霜般的光。二十个空土坑像散落的句号，每个都盛着片蜷缩的落叶。小满把歪脖子萝卜揣进外套口袋，衣摆扫过处，又有新的黄叶打着旋儿追上来。林芳知道，当明天晨露消散时，这些空坑会被落叶温柔地填满，就像所有离别终将被时光慢慢包裹成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