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第三次瞥向墙上的挂钟,23:47。玄关处依然寂静,妻子林晓芸参加高中同学会的第十二个小时,手机定位显示她仍在凯悦酒店。茶几上的冷茶泛起涟漪,他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遥控器的手在发抖。
浴室镜柜后的发现纯属偶然。三天前找剃须刀时,黑色皮革笔记本从夹层滑落,内页密密麻麻的日文间夹杂着中文批注。最新一页写着"今夜、全てを終わらせる(今晚,结束一切)",日期正是今天。张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晓芸最近总在深夜戴着耳机看日剧,梳妆台抽屉里多出的SK-II神仙水,以及她推说"帮闺蜜代购"的东京塔夜景明信片。
酒店监控画面里,晓芸的浅紫色连衣裙在宴会厅门口一闪而过。张磊的指节捏得发白,直到看见她独自走进1708号房——那是当年校草陈默的登记房间。电梯数字跳动的七分钟里,他脑补了二十七种捉奸场景,却在破门瞬间愣在原地:满墙贴着《东京爱情故事》台词便利贴,床头柜摆着标满假名注释的《菊与刀》,而本该香艳的床铺上,散落着N1日语真题卷。
"你跟踪我?"晓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冷意。她脖颈处的樱花纹身还在渗血,那是上周刚做的,当时她说"纪念三十岁重生"。张磊突然意识到,这个同床七年的女人,似乎正在用他不懂的语言书写另一个剧本。
凌晨三点的急诊室,碘伏气味刺鼻。晓芸按住正在缝合的纹身,突然笑出声:"你以为我在偷情?"她从Gucci包里甩出泛黄的合影,1998年的校运会上,扎马尾的少女躲在人群后偷瞄领奖台的男孩——那是戴着厚镜片、捧着日语词典的张磊。
"当年你说想考早稻田,我攒了三个月早饭钱买这本《中日大辞典》。"她翻开笔记本扉页,褪色的圆珠笔写着"致未来的张翻译"。二十年前图书馆的午后,少年用日语在借书卡写情诗,少女假装看不懂,却在毕业册上画满樱花。
张磊的喉结滚动着,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三个月前公司裁员时,他随口提过"要是会日语就去应聘对日外包",而晓芸悄悄报名的夜间班,笔记里"面接対策(面试对策)"章节用荧光笔反复标记。那瓶神仙水是代购给HR总监夫人的伴手礼,东京明信片背面藏着猎头联系方式。
晨光穿透百叶窗时,晓芸点开手机里的加密相册。三百多张照片记录着丈夫的侧影:地铁里啃《标准日本语》的倦容,加班后对着空气练习敬语的滑稽模样,还有撕碎的辞退通知书。最新视频里,张磊在书房反复录制日语自我介绍,而她躲在镜头外无声流泪。
"为什么不说?"张磊摩挲着妻子结痂的纹身。"你说语言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晓芸将N1准考证塞进他掌心,"但我的新世界,从来都是你。"窗外樱花突然盛放,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没送出去的笔记本里,少年用片假名笨拙写就的"愛してる(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