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三分,我的后脑勺正抵着某个冰凉的金属物体。潮湿的河滩碎石硌得膝盖生疼,鼻腔里充斥着水藻腐烂的腥气。最要命的是——三个平均年龄六十八岁的老头子,正用麻绳把我捆成端午节的粽子。
"小兔崽子别乱动!"戴鸭舌帽的老头往我腰眼踹了一脚,力道精准得像是年轻时当过民兵连长。他手里那把老式猎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枪管上还刻着"1976年民兵比武纪念"的字样。
穿藏蓝中山装的老头蹲下来,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捏住我的下巴:"知道为什么绑你吗?"他说话时假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白光,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村口见过的白化病黄鼠狼。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三个穿跨栏背心的老头突然掏出个老式录音机。当《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在寂静的河滩响起时,他居然开始跳华尔兹。旋转时露出的腰间,赫然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
这场面荒诞得像是老年痴呆症患者的集体发病。但当我注意到他们手腕上统一纹着的三叶草刺青,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这个图案,我在父亲车祸现场的照片里见过。
中山装老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张泛黄的借条。最上面那张的签名龙飞凤舞写着"林振国",正是我父亲的名字。日期显示是1992年6月17日,金额栏用红笔圈着触目惊心的"捌万圆整"。
"你爹欠的债,该还了。"鸭舌帽老头突然用枪管挑起我的衣领,"不过我们要的不是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我们要你帮忙找个人——你那个失踪二十年的小姨,林晚秋。"
录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圆舞曲,跳华尔兹的老头突然从裤兜掏出个塑料药瓶。倒出三粒白色药片就着二锅头吞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得像是每天重复的仪式。月光下,我看见药瓶标签上印着"氯氮平"——这是治疗精神分裂的处方药。
"1992年6月16号晚上,"中山装老头用火柴点燃旱烟,烟头明灭间照亮他眼角的刀疤,"你爹带着你小姨来我们砖厂借钱。他说要承包城南的砂石场,还押上了祖传的翡翠扳指。"
鸭舌帽老头突然扯开衣襟,胸口有道蜈蚣状的狰狞伤疤:"结果第二天砂石场就出了塌方事故,十二个工人被活埋。你爹带着所有工程款失踪,你小姨却在三天后往公安局送了份检举材料。"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父亲生前从没提过这段往事,家里那张"见义勇为"的奖状,此刻在记忆里显得格外刺眼。河滩的夜风卷着录音机变调的旋律,像是三十年前亡魂的呜咽。
"知道我们为什么纹三叶草吗?"华尔兹老头突然停止旋转,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画面里是十二个年轻人在砖窑前的合影,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三叶草手绳,"塌方那天,我们三个因为去城里买建材逃过一劫。剩下九个兄弟……"
中山装老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小姨送检举信那天,有人看见她最后出现在城南废弃的棉纺厂。但等我们赶到时,只找到这个——"他扔过来个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赠晚秋"三个小字。
鸭舌帽老头突然把猎枪上膛:"现在轮到你了。要么找到林晚秋问出真相,要么……"他露出残缺的门牙冷笑,"我们就让你体验下,当年那九个兄弟是怎么在塌方的砂石堆里慢慢窒息的。"
远处传来汽笛的呜咽,月光下的小河滩泛起血色涟漪。三个老人的影子在鹅卵石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而缠在我手腕上的麻绳,正慢慢渗出温热的液体——不知何时,掌心的伤口已把绳索染成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