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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剑如
2025-08-26 18:05:31
油烟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林夏将最后一块带血丝的牛排放进煎锅时，听见了浴室门锁弹开的脆响。水珠顺着磨砂玻璃蜿蜒而下，在黄昏的光线里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她数着瓷砖缝里的水渍，第三十七块瓷砖边缘的霉斑比上周又扩散了半厘米。
"阿姐又在做西餐？"少年裹着浴巾斜倚在门框，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林夏的锅铲在铸铁锅沿刮出刺耳的声响，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家政公司送来的账单，父亲签字时钢笔尖在"深度除霉"服务项下洇开的墨团。
微波炉的计时器开始倒数十秒，林夏盯着转盘上匀速旋转的保鲜盒。塑料盒里是母亲生前最后熬的当归鸡汤，冷冻层保存了七年两个月零六天的琥珀色油脂正在解冻。弟弟林冬突然伸手越过她耳侧，带着沐浴露的苦橙香混着未散尽的水汽，指尖擦过她后颈时碰掉了围裙系带。
"阿姐的牛排要焦了。"少年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后，林夏看着煎锅里滋滋作响的油花，想起上个月在父亲书房发现的诊断报告。进行性神经退化的医学名词蜷缩在抽屉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婚纱照——母亲穿着verawang的鱼尾裙站在旋转楼梯上，裙摆扫过的位置如今堆着二十三个空威士忌瓶。
抽油烟机的红光突然暗下去，林夏在骤然降临的寂静里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林冬的浴巾下摆扫过料理台边缘，打翻了装着海盐的陶瓷罐。粗粝的晶体滚落在黑色大理石台面，像极了父亲昨夜砸碎第五个水晶杯时迸溅的碎渣。少年俯身去捡时露出后腰的陈旧疤痕，那是十二岁车祸留下的印记，也是母亲葬礼当天林夏在急诊室咬破嘴唇尝到的铁锈味。
冰箱突然发出剧烈的震动，冷冻室积了十年的霜雪簌簌落下。林夏看着保鲜盒里逐渐融化的鸡汤油花，突然意识到微波炉根本没有启动。林冬湿漉漉的拖鞋在地面拖出水痕，蜿蜒的轨迹最终停在酒柜前的波斯地毯上——那是母亲从伊斯坦布尔带回来的战利品，现在浸满了2015年份的波尔多红酒渍。
"阿姐知道吗？"少年用开瓶器旋进软木塞的姿势像极了父亲，"爸书房的监控镜头换了广角型号。"螺旋金属针穿透木塞的瞬间，林夏听见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她数着楼梯台阶往二楼跑，数到第十三级时踢飞了滚落下来的药瓶，氟西汀药片在实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像极了母亲跳芭蕾时足尖落地的节奏。
主卧门缝里渗出的威士忌酒液浸透了她的棉袜，林夏握在门把上的手突然被身后追来的林冬覆住。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就像七年前在太平间，他死死攥着她手腕阻止她掀开白布时那样。"别进去。"他的声音带着浴室蒸汽未散的潮湿，"那个日本女人在衣帽间。"
衣柜移门轰然洞开的瞬间，林夏看见父亲收藏的二十三条爱马仕丝巾如瀑布倾泻。在橙绿相间的丝绸洪流里，穿着母亲旧睡袍的陌生女人正踮脚去够最顶层的保险箱。林冬突然轻笑出声，他沾着红酒渍的指尖划过林夏后颈："阿姐猜，这里面装的是股权转让书，还是当年车祸的行车记录仪？"
楼下突然传来牛排烤焦的警报声，混着微波炉终于启动的嗡鸣。解冻完成的当归鸡汤在旋转托盘上漾出涟漪，油膜表面浮现出母亲最后那个微笑的倒影。林夏在浓烟中摸到流理台下的消防锤，锤头残留的暗红色痕迹与林冬腰间的疤痕在月光下呈现出相同的色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