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秋分那日,我攥着泛黄的信封站在雾隐村村口。青石板上凝结的晨露浸透帆布鞋,远处黛色山峦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清晨。
"辞奺丫头?"沙哑的乡音惊得我险些摔碎怀里的青瓷罐。老槐树后转出个佝偻身影,王阿婆的蓝布衫上还沾着新磨的豆渣,她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这罐子…是阿沅的?"
罐底暗红的符咒在日光下渗出诡异光泽。十年前,当考古队的探照灯照亮后山溶洞,十六岁的我亲眼看着阿沅哥将这样的瓷罐埋进祭坛。那时他脖颈后的月牙胎记被冷汗浸得发亮,握着洛阳铲的指节泛白:"奺妹,要是哪天你看见带着血沁的竹简…"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铜铃急响,王阿婆猛地拽住我手腕往反方向拖。她枯枝般的手指冷得像冰,嘴里反复念叨着含混的偈语。转过三道爬满忍冬藤的土墙,我们停在那扇雕着饕餮纹的朱漆门前——这正是当年考古队严禁靠近的禁地。
"阿沅留了东西给你。"王阿婆从神龛暗格取出个桐木匣,积灰簌簌落下时露出匣面暗纹,竟与瓷罐底的符咒完全吻合。匣中竹简展开的刹那,我听见后山传来熟悉的洞箫声,那是阿沅哥教我的《谒金门》调子,可吹箫人分明已在十年前那场山体滑坡中…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檐角栖鸦,我举着应急灯摸进祠堂后院。月光透过格窗在青砖地面织出诡谲图腾,与竹简上记录的"往生阵"完全重叠。十年前阿沅哥失踪前夜,曾用朱砂在我掌心画过同样的图案。
"奺姑娘不该来。"阴影里转出个戴傩面的男人,玄色长衫下摆沾着新鲜红泥。他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样式古朴,正是当年考古队从祭坛带出的文物。当我的灯光扫过他右手虎口时,呼吸骤然停滞——那道十字疤痕与阿沅哥被山石划伤的痕迹分毫不差。
地窖暗门在傩面人身后无声开启,霉味裹挟着陈旧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成排的瓷罐在幽绿壁灯下泛着冷光,每个罐身都描着不同符咒。最深处那尊双耳方鼎内,浸泡在药液中的羊皮卷正缓缓舒展,露出"癸巳年借命契"五个篆字——那正是阿沅哥的出生年份。
"他用十年阳寿换你走出大山。"傩面人摘下面具,左颊月牙胎记在暗处发着微光。窗外忽有山风穿堂而过,鼎中药液翻涌间浮现出无数熟悉面孔:当年坚持开发后山的村长、突然疯癫的地质专家、还有在祠堂自缢的守庙人…他们的生辰八字正与瓷罐底的朱砂小楷一一对应。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山雾时,我抱着青瓷罐走向溶洞祭坛。掌心往生纹在触及古老石碑时骤然发烫,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阿沅哥最后那封未寄出的信从罐中飘出,信纸边缘的暗纹渐渐显现出《山村㓜交》最新篇章的楔子——原来我们所有人,都是这场百年契约的履约人。